杨过一瞥之下,见杨逍、韦一笑、彭和尚、说不得诸人都坐在明教人众之内,看情形仍是行动艰难,广场东首黑压压的站满了人,分成六队,六大派均已到齐,隐然对明教做包围之势,当即朗声说道:“蒙古铁蹄践踏我中原百年,山河破碎,官吏残暴,陷民于水火。各位都是汉人,不思齐心协力、驱逐鞑虏,却在此做那无谓之争,岂不愧对先辈?”
其时山风猛烈,他孑然独立,右袖束在腰间,衣袍迎风,猎猎作响,萧索中不失凛然之概。这一番话掷地有声,众人气为之夺,无不面上变色。过了良久,忽听一人低沉着嗓子道:“杨大侠,我祖师与你颇有渊源,在下不敬,只想代她问你一句:当年郭大侠夫妇双双殉难襄阳,合城战死的江湖豪杰不下千人,唯独少了你神雕侠,却不知那时你身在何处?”语气咄咄逼人,显是讥讽他适才“驱逐鞑虏”之言,更不乏指摘怪责之意。杨过循声望去,见说话的是个五旬上下的女尼,容貌甚美,只是脸色苍白,带着几分吊诡,正是峨眉派掌门灭绝师太。
杨过尚未答话,一旁殷天正大声道:“杨大侠曾于万军之中飞石击杀蒙古大汗,退敌于千里之外,那是何等的英雄壮举。仅此一功,震铄古今,足可比肩郭大侠。师太既知郭襄女侠与杨大侠交厚,仍这般出言不逊,未免有伤先人之和。”
灭绝师太寒目瞧了殷天正一眼,厉声道:“我祖师的名讳,也是你这邪魔外道能大呼小叫的么?再敢无礼,我掌中倚天剑第一个拿你祭血。”彭和尚笑道:“出家人也这么大的火气,当真罕见。莫道你峨眉派剑术通神,怕单是杨左使这一关,你就不容易过。”灭绝师太怒道:“这淫贼杀我师兄,辱我弟子,今日光明顶上,正好做个了断!”此言一出,六大派群豪哄然称是,纷纷摩拳擦掌,一时刀剑出鞘之声大作,眼见得便是一番剧斗。
杨过袍袖一挥,喝声:“且慢!”目光如电,环视众人,说道:“我今日既受人所托,为各位排难解纷,便定然不会让你们动手。江湖皆曰明教是魔教,在我看来,可都是些豪迈重义之士。今举事反元者,也多为明教中人,抗击暴政,鲜血遍洒神州,又有哪一个不是铁铮铮的好汉子?谁若执意不肯罢手,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!”
众人面面相觑,一时间踌躇不定。神雕大侠名震寰宇,神功盖世,谁敢轻易上前捋其虎威?
灭绝师太咬了咬牙,挺剑迈前一步,道:“师门深仇,不可不报。我峨眉派与明教仇深似海,师尊赐我灭绝二字,便是让我斩尽妖邪,荡涤群魔。杨大侠,你今日大可将我一掌打死,但要阻我峨眉派除魔,却是万万不能。只教我峨眉弟子一口气在,誓不能与魔教共存于天地!”空智大师口宣佛号,合什道:“阿弥陀佛,师太一介女流尚不甘人后,我少林执武林之牛耳,结盟同至,又岂有退缩之理?老衲不才,当偕少林众僧跟魔教周旋到底。”空性叫道:“正是。魔教残杀我少林弟子,此事岂能善罢甘休,杨大侠武功虽高,凡事可也抬不过一个理字。”
崆峒五老、何太冲、班淑娴、华山二老诸人见少林峨眉发话牵头,心想大伙儿人多势众,而明教高手大都重伤在身,杨过一人又怕他做甚?俱都跃跃欲试。惟有武当派顾念杨过对师父曾有授艺之德,暂且原地不动,静观其变。
杨过微微一笑,心道:“郭襄小妹子这徒孙的性子,可与她一个在天,一个在地。若是她泉下有知,不知会作何想?”忆及与郭襄在万兽山庄初会,突然计上心来,双眉一轩,扬声道:“好!自古君子有成人之美,杨某有一下策,可化今日之争。”他转过头去,朝明教众人道:“你们趴身伏地,都把耳朵塞好了,用手紧捂,不得我示意,万勿松开。”
明教众人并不多问,依言而行。杨过面向六大派,说道:“抡刀动剑,有伤大雅,就算杨某有意要领教在场高手的武功,那也需有所甄别。待会我纵声一啸,啸声之后仍想动手的,杨某奉陪就是。”
空智大师寻思:“他难不成是要施展我派狮子吼功夫?好极好极,我专修此功四十载,今番正好一探其能。”气凝丹田,全神以备。
杨过更不多言,仰起头来,啸声陡送,龙吟般直冲云天。他胸中真气涌动,初始声音清越,甚是动听,跟着逐渐变厚,有如惊涛飓浪,一层层铺天盖地而来,摧撼众人心肺,由弱至强,好似翻江倒海一般。内力稍弱者已是头晕目眩,弓腰呕吐,许多人顾不得脸面,也学着明教众人趴地不起,紧按双耳。
明教众人伏在地上,自不受杨过内力冲击,却也觉心神恍惚,尘土浮动。
啸声悠悠不绝,直似永无穷尽。崆峒、华山、昆仑诸派掌门人人变色,纷纷坐倒。空智、空性、灭绝站得最近,大感难当,穷尽内力相抗,也是抵受不住,不禁连连后退。宋远桥、俞莲舟一干武当弟子站得最远,开始尚以玄门内功强自按捺心神,半盏茶后,脑中愈来愈是昏乱,当即端坐地上,默念师门心法,抱元守一,竭力相持。
杨过这一啸声按全真教内功运发,与玉女心经合而为一,辅以昔年自山洪海潮中练就的浑厚内力,可谓无坚不摧,无固不破,但劲气罡纯,收放自如,绝非一味的霸道刚猛,只重慑敌之效,不欲震伤人命,早已达从心所欲,无往不利之境。昔日金毛狮王虽也擅长吼声伤敌,但个中难易,差之何止千里。
杨过见六大派群豪面色铁青者有之,惨白者有之,门下弟子均趴地不起,早已委顿不堪,各人虽未致内伤,但气息浊乱,修为已大受滞扰,非数月不能复原,当下长袖一拂,住口停啸。过了好一会,明教众人和六大派群豪才慢慢站起。
杨过道:“还有哪一位要予赐教的,这便请罢!”群豪心神未定,若不是碍着面子,一大半人早已落荒而逃。杨过又问了一遍,仍是无人应答,忽见山岭人影晃动,数百名白衣人各执兵刃,涌近山顶。杨逍等认得是明教金木水火土五旗教众,得到飞鸽传书,疾驰救援。如此一来,六大派战力受挫,双方强弱扭转,明教已稳据上风,胜负立判。
杨过道:“各位既不愿动手,在下承情,荣感之至,这就请下山罢!”吩咐杨逍,让他传令五旗教众不得阻拦。杨逍依言传令下去,六大派各人神色怏怏,从中间山道下峰。明教教众分立让道,肃立有序,一言不发。
六大派零落散乱,不少人急于下山,穿插而行,与明教之队容整饬相较,犹如乌合之众。宋远桥心忖:“明教号令严明,难怪近年来连克元军,若内斗平息,莫说我六大派,便是中土武林协力,也未必能敌。”
六大派铩羽而归,杨过躬身道别。明教人人对杨过感恩戴德,殷天正、杨逍眼眶湿润,纷纷挽留,求他盘桓数日再走不迟。杨过笑道:“时空轮转,召我重回前朝,却是不能久耽了。他日江湖相遇,再以杯酒言欢。”杨逍道:“大恩不言谢,在下斗胆请问神雕大侠,不知是哪位圣人垂怜,能劳烦你老人家大驾亲临救护?我等必当每日烧香祷祝,佑其平安喜乐。”
杨过哈哈一笑,道:“实不相瞒,邀托我来光明顶的,正是今日头条的金迷诸友,这些人急公好义,多怀仁侠之心,看不得有人遇危受难。金书十四部人物,他们尽皆稔熟于胸,武功强弱,洞若观火。我走之后,时光重演,张无忌便要登场了。 ”见众人茫然不解,也不便多说,身形一晃,飘身隐于崖边云端,就此消匿不见。(青字金老原文)